◆旧事重提
我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,过程很美好,结局很悲惨。
那是1971年,我21岁,文化 大 革 命刚刚从混乱转入安 定些,我们这些热血青年便从学校各回各村,参加劳动。
她叫张小兰,那年她上初二,我上初三,虽然也经常见面,但很少说过话。
我们同在一个镇上,她住后街,我住前街。前街和后街中间隔着一条小河,有水,不深,但没过膝盖。
那一次,我从前街到后街去,她从后街到前街来。隔着河,我们彼此都看见了,但没有打招呼。
我趟过河去,正要走,她突然说:你能帮我背过去吗?
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,感到很愕然,瞬间又觉得受宠若惊,不知道怎么回答好。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弯了下来。
我蹲下,她趴在我的背上,我把她背好。她的气味、体温、肉感,像电流一样迅速传遍我的全身,顿时,感到麻酥酥的。这个年龄,第 一次接触异性,青春萌动,刻骨铭心,终生难忘。
走到河中间,她轻轻说:我知道你的作文写得特别棒,每一次老师都会在我们班上朗读。原来她早就注意我了,只是我傻乎乎地没有看出来。
我脑子里在胡思乱想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只是哦哦地答应着。
你晚上有空吗?她说,我家后面的桃树林里。
我连忙点头:有,有。
那天晚上,我早早地吃了晚饭,急不可耐地跑到了桃树林。天色尚早,一个人影也没有。我望着她家的方向,始终没见那个娇小的身影出现,心想,该不会骗我吧。
天色越来越黑,我的心越来越急躁。突然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。我抬腿跑上前去,但立即又停住了。理智告诉我,要矜持点。
她走到我跟前,轻轻埋怨道:也不去迎迎我。
我傻笑着说:不敢。
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通人情,皎洁的脸庞始终被一层薄薄的面纱蒙着,可是我还是希望它再暗一点。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,我俩在桃树林里说了很久,累了,就站起来走一会儿,又坐下继续说。
以后又在同一个地方约会了很多次,一次比一次更亲密。谈着谈着,就谈到了未来,谈到了结婚。
自此,我每天都在甜蜜的梦中度过,每天都盼着晚上的那个桃树林。
一晃两年过去了。
她的妈妈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对象,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拒绝了。事后她告诉了我,我知道她在等我。
后来她妈妈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。她明确告诉她:根本不可能:他们家要人场没人场,要钱财没钱财,一辈子跟土坷垃打交道的农民,有什么出息!我已经跟你哥说过了,叫他在部队里给你介绍一个。
她的哥哥在兰州 军 区当参谋。不久,嫂 嫂生了孩子,让妈妈去照顾,妈妈自己不去,却让她去。这分明是想把她支走。临走前,为了防止她同我约会,妈妈不准她走出家门。
我什么消息也得不到,焦急万分。后来她托邻居送给我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:等我。
看着那熟悉的字体,我心里踏实了,不禁哼起了刘三姐的歌:“连就连,你我相约定百年。谁若九十七死,奈何桥上等三年”。
可是没有等到三年,两年多后的一天,我收到了一份来自兰州的电报,就4个字:不要等我。
如同五雷轰顶,我整个人都瘫痪了。5年的全部身心付出,5年的痴诚等待,就这样完了!我的心在滴血,我的泪在流淌;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。我甚至恨她,为什么说话不算数?
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,三年了,她的妈妈从来不许她回家一趟,也许她有她的难处,也许她也在痛苦中挣扎,只是我不知道罢了。
后来听说她已经结婚了,她哥哥给介绍的,对方是部队里的一个营长。那个年代,这可是一个女孩梦寐以求的美事,因为结婚后女方就可以随军、农转非,安排工作。
看来,在利益面前,爱情算个毛!
既然已经成为事实,我必 须面对这个事实。我只有改变我这个农民的身份,否则将永无出头之日。
谈何容易!当时的社会,无工可干,无学可上,即使有,能轮到我吗?我没指望。
但是我喜欢读书,拿到一本书,便会一头扎进去,任凭驰骋,任凭遨游,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世界。书丰富了我的知识,伴我度过了那个寂寞的年代。恢复高考后,我终于考上了大学,实现了梦想,有了美满的家庭。
前几年在一次同学聚会上,听说了她的消息。原来当年她嫁给了一个营长,结婚后就随军了。但营长有两个孩子,不允许她再 生孩子,所以她终身未育。
这也是一个悲剧。我不禁同情起她来。
至今,我也没能再见她一面,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,但是见了面又能怎样?还能再提那段悲伤的往事吗?
(根据李建华讲述整理)